「真人故事館」生命敘說分享會

 

講師/譚端作家

 

一、諮商暨健康中心瑋婷老師介紹講師與活動主題

 

很高興能結合「同理心的文字遊戲」與「I自己,自己愛」自由書寫工作坊,才能辦理今天的「真人故事館」生命敘說分享會,我們將邀請三位分享者,分享自己的生命故事,同時也很榮幸邀請到譚端老師,為我們進行回應與評論,從這些寶貴的生命故事中,我們一起學習彼此的生命智慧。

 

二、三位生命故事分享者

 

(一)《洞》

創作理念與分享:透過文字,細緻地描寫人際關係裡的孤獨感。

講師回應:將人際的互動描繪相當細膩,用字遣詞精細,是相當厲害作品。

 

(二)《追》

創作理念與分享:本來很害怕在這裡分享自己的故事給大家聽,但受到大家熱情的邀

                        請,因此就決定與大家分享我和一位女生的一段過程。

講師回應:哇!這是我們比較少見的女女故事,很有感覺,同樣也描繪得相當細      
               膩, 讓我們更能理解與認識。

 

(三)《不要同情心,要同理心》

創作理念與分享:希望藉由這篇故事的分享,能夠讓大家思考到「同理心」的重要
                        性,我們每個人都需要擁有同理心去善待別人與善待自己。

講師回應:寫得不錯,同理心很重要,但也很難做到,文中描繪的同理心只是 一部
                     分,而如果我們運用同理心,站在設計師與助理的角度來看,他們也只是
                     單純推銷產品,求生活而已。

 

(四)學生回饋:《洞》的故事真實能夠感受到孤獨的感覺,而《追》可以看見很細緻的情感

                          流動,也覺得學姊很有勇氣在這裡分享自己的故事,《不要同情心,要同
                          理心》能突破自己的創傷,並提起勇氣在這裡與大家分享生病的艱辛,很

                          令人佩服。

 

 

三、生命故事文本

《洞》

文/高于婷

 

我圈著身子在房間最角落,沒有開燈,大片的幽暗晦澀自四面八方墜落,跌在每塊陰影裡頭。

 

唯一得以倖免的是窗前一塊方形,陽光從外面傾倒而入,被切割成窗櫺的圖樣,輕巧的散佈在木質地板上,圈出幾個大小不一的形。

 

縮起腳趾,我向後退了些,避免那些光彈跳到身上而灼傷皮膚,趾尖緊貼著光與影交錯間最晦暗不清的那條線,只要再一點點就會越界,但也無法繼續退後。

 

那些目光就是如此令我恐懼。

 

街上一雙雙黑洞般幽暗的眸中訴說著各種不同的訕笑言語,彼此盡情交談,但我卻什麼也聽不清楚,只能被窸窸窣窣的竊語包圍,無處可逃。

 

每次我總急迫地尋找一片可供藏身的陰影,想把自己挪放到最不起眼的位置,但就連角落店家的遮雨棚下也太過明亮。

 

從那些瞳孔投射出來的是最灰暗的光、也最疼痛,我因為找不到地方躲藏,只能快步向前,感受身上傳來陣陣刺痛,彷彿再用力一些就能把心臟刺穿。

 

捂著胸口,我盯著自己一前一後快速交錯的鞋尖,努力把整個世界濃縮在我們之間。我是天、鞋尖是地,在這之外的所有事物都不存在。

 

我反覆默唸幾次,如此告訴自己,但目光從四面八方戳刺而上,痛到幾乎快讓人哭了出來。

 

但我記得自己並不是一個怕痛的人。

 

高中時在某次運動比賽中受了傷,掌心狠狠滑過粗糙的碎石子地面,擦出一圈不算淺的窟窿。

 

血從完好與擦傷的縫隙間緩緩流出,我爬起來盯著它看了半晌,才被滿臉驚恐的同學半拉半扯的推到保健室擦藥。

 

保健室的阿姨要我先沖水把傷口上的沙粒洗掉再上藥。扭開水龍頭,透明的水柱沖出,直接打在混雜著血與沙的那個小圓圈中,一陣強烈的痠痲感從皮膚深處竄出,像是許多張不知道名的小嘴一口口咬嚙,沿著我說不出正確名稱的神經往上攀爬,擴散到那些傷口以外的地方。

 

這種感覺就叫做「痛」,我是知道的,但也僅止於此。

 

有些人只要跌到磨破膝蓋或是擦傷手臂時便會掉下眼淚,那種情緒始終令我無法理解。

 

為什麼會哭?

 

因為痛嗎?

 

那麼把疼痛與哭泣之間串連起來的橋樑又是什麼?

 

後來我才知道,那和在閃避路上每個行人目光時的那種感覺是一模一樣的,兩者皆被強烈且巨大的無助感所包圍,疼痛不過是輔助,但也是產生這種感受的元兇。

 

我和那些人唯一不同的地方是,他們痛的地方會流出看得見的血、痊癒之後會留下淺到幾乎摸不出來的疤痕;然而那些視線刺向我時並不會流血,因為傷口散在一些看不見的地方,也沒有疤痕,因為不會痊癒。

 

陽光往西邊挪移了點,連帶著那些散落在房裡的光點也更朝我逼近,發現沒有讓我能夠再逃的地方,只好選擇側坐,讓一半的身體緊緊貼著牆面,沒有被衣料包裹的肌膚因碰觸到那無機質的冰涼而縮了縮。

 

靠著牆,我發現接近臉頰的牆面上有一個小洞,掉了幾片白色的油漆,裡層灰黑色的水泥裸露了出來。

 

伸出手,我一點一點的剝下周圍其他油漆,白色的粉塵像雪一樣緩緩地往下飄落,無聲躺在木地板上,成為大片棕色中幾個扎眼的小白點。

 

灰黑色的面積越來越大,粉塵越積越多,這在整個房間內顯得既突兀、又醜陋。

 

每棟房子剛蓋好時就算沒有傢俱,也一定會先用油漆覆蓋灰濛濛的水泥,之後可能就會視屋主喜好加上不同花色的壁紙,又或者維持原本的油漆,但每隔幾年就會重新粉刷一次避免脫落造成視覺上的不平均。

 

這一切都是為了遮掩。

 

我們習慣把自己裹上好幾層看得出來或看不出來的裝飾,儘量打扮的與每個擦肩而過的人一樣,避免在城市街道中漂浮時過於惹眼,同時也害怕自己赤裸的攤在所有人面前。

 

人們會選擇有各種花色的漂亮壁紙或乾淨整潔的白皙牆面,而不是光禿禿的灰黑色水泥。

 

而我總特別害怕被厭惡。

 

即使拉上一層又一層厚實裝飾的拉鍊,把自己所有灰黑色的部分好好地藏在連自己都望不著的深處,但仍害怕有哪個特別眼尖的人鑽過這些繁複的偽裝,直指那最醜惡的地方。

 

所以每每走在路上,我常覺得每個人都在看我。

 

他們都在等待時機,每雙眼都像一把極其鋒利的劍,對準我那因為時間而日漸耗損的偽裝不斷戳刺試探,若找到一點細小的破洞就狠狠刺入,把所有裝飾包裹一層層撕扯破壞,直到我也裸露出那大片的灰黑色水泥牆面。

 

我告訴自己要更沉默一點、與每個人都更相似一點,像吸入與吐出的空氣,儘管存在卻因過於不起眼而不被在意。

 

走在路上,我偶爾小心翼翼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觀察著那些壁紙的花色及漆色的白皙度,在下一次非得上街的日子裡,成為與他們相同的人,再繼續端詳整條街的花色是否有所改變,免得在不注意時變成最格格不入的存在。

 

牆上的洞已經被剝到與我三指併攏差不多大小,太陽沉到照不進窗子內的地方,木地板上金黃發亮的那些點已經消失,就像走進那些密閉的廁所、自習室與房間,只有自己存在時所湧現的那份安全感。

 

摸上牆壁灰黑色的水泥部分,我用指尖沿著最外側的灰與最內側的白中間漫無目的地繞圈,如果某天我身上那些裝飾、那些漆了好幾層的厚厚油漆與各種不同花色的壁紙通通掉落,是否也會有人願意這樣站在旁邊,即使只有沉默也不會離去?

 

這個世界美麗又殘酷,我時常想站在美麗那邊,又怕真相過於殘酷以至於無法承受。因此在所有偽裝通通掉落之前,我選擇相信世界上會有個人願意站在自己旁邊。

 

因為世界是如此美麗。

 

將整隻手掌貼上水泥牆面,我還能感受得到當初跌倒擦破的是掌心上哪一塊皮膚,現在雖然幾乎已經看不出痕跡,但仍被整個身體記著。

 

輕輕將頭靠著牆上接近灰黑色的部分,我閉起眼,喃喃自語。

 

我會愛你,我說。

 

《追》

 

文/戴依婷

 

妳的影子好長,看著夕陽餘暉拉著。

 

不太記得我們怎麼相識,大概就是一個緣分吧,然後妳好像就是那間寢室裡面的成員,又怎麼記得是討論報告似的。

 

因為妳的床位靠近門邊,所以妳負責敞開大門,接著,妳沒有多懷疑什麼,跟著其他三人說道自己的名字,接著我們開始閒聊幾句,真沒想到妳也是一個處女座。

 

處女座,對於愛情總是似乎欲擒故縱,令人撲朔迷離。

 

從那之後,不完全是妳對我熱情起來,而是起初妳雖然連我的名字都會打錯,仍輕捎來一封訊息問要不要來寢室吃飯,我記得妳應該也是從這時候。從一個月大約一次,直到一週一次,我很喜歡去妳的房間,約莫是一點一點糖粉撒入苦澀。可能女孩與女孩間,本來就有太多秘密不敢直言不諱,卻又珍惜著眼神之間流露後,歡騰喜悅般用力擊掌叫好。

 

我不喜歡太硬的床。

 

最不喜歡別人踏上妳的床,「妳要不要來睡我旁邊呢?」可能是我當時仍覺得一切來得太快,容我沒有跨出這一步,所以我只能看著妳好長好長的影子。

 

「我好想去這個計畫很久了,妳覺得我要試試看麼?」每次我都把這封郵件刪掉,畢竟我的志向是去做一個導演,而非奉獻太多愛心,我明白這句話有點太諷刺。不過我認為妳是一個活潑開朗的女孩,因此相信妳所寫的每個文字都能使其飄散一股最完美的甜味;支持妳所做,相信妳在熱愛上,能夠做得更好。

 

果真如我所思,妳成功錄取。只可惜,也大約畫下一條分水嶺,可能是冬至之後影子會越來越短吧!

 

忘了從何時開始,我變得很少去妳的房間。

 

學期初,我也得到了機會去學習成長。實際上,我更是百般害怕自己再也沒有辦法融入群體裡,所以我失去的東西永遠大於獲取的,包含對妳的情誼;假如那是我必須支付給予成功的籌碼,可能容我貪婪,選擇付給努力。

 

什麼時候妳身旁跟著一名學姊,我不太清楚,但逐漸撒入盡是被酸而欲圖逃離的想法占滿,我不是一個聖人啊。

 

不太敢告訴自己,妳好像有喜歡的人了、妳好像已經不是那個能夠偶爾給予我幸福的人了。

 

妳好像,不是我能夠微微地張開雙唇,告訴妳——我喜歡妳,的人了。

 

妳輕拉圖書館引著掛飾的繩子,那隻海鷗發出喀喀的聲響,似乎學著飛翔的動作,宛若妳開始學著如何當一個好情人,妳懂得女為悅己者容、妳將脣形向上嘟起、妳撫摸最性感的曲線。好美,美得不真實。

 

所以我繼續坐在床底下的椅子上,光明正大地看著妳的床告訴我該怎麼描寫女孩與女孩間的睡姿,非常好的故事題材,我相信我能夠成為一位好導演的。至少,我能說著故事給每個人聆聽。

 

最後,我告訴了我,如果沒有辦法以全然的祝福給予妳,那麼我怎麼做妳的知音?

 

夕陽最美的瞬間,約略是映照於鐵欄杆折射間的金黃,隨後影子被吞噬於即將到來的黑夜裡。

 

很長很長。

 

《不要同情心,要同理心》

文/胡瑋婷

 

「有沒有人對於去美髮院很困擾的?」這是「你說故事,我傾聽」我與乾癬邂逅的臉書社團,乾癬病友提出的問題。

 

有人表示,自己曾因病被拒絕理髮,或者設計師彼此對病灶議論紛紛,均讓病友感到十分受挫。

 

我身為一位乾癬患者,平均3-6個月理髮一次。在罹病的18年來,由於病灶多位於頭皮,我好不容易突破了自己的心理障礙外出剪髮,卻屢遭異樣的眼光和對待,以及各種推銷和建議,深感困擾。

 

曾有一位設計助理推薦我使用純天然的護髮聖品改善髮質,並對我說:「你的髮質這麼粗糙,這樣我們很難洗、剪髮,也許你用了這產品後,髮質好了,病也好轉了,我們就可以幫你剪出漂亮的髮型。」當時她的反應令我既生氣又無地自容。

 

也有位設計師熱心介紹與推銷「頭皮水」,我盛情難卻,勉為其難地答應試噴,她細心地噴滿我所有的頭皮上,包含病灶處,起初從淡淡的涼爽感,瞬變為疼痛無比的刺痛感。從此之後,我一律堅決拒絕設計師所有的推銷。

 

設計助理與設計師原是好意,但為何讓我們如此不舒服呢?從心理學上來看,他們運用的是「同情心」,而非是「同理心」。「同情心」指的是由上往下看,可能隱藏自己的需求在其中,急切地想為對方做什麼。如同設計助理與設計師想推銷自家的產品或出於助人需求,站在高處看待我與乾癬,而錯過了理解的機會,以致提供不適當的方法。

 

「同理心」指的是能夠站在對方的觀點,去體會與理解對方的需求、感受與想法,且不帶偏見、評價,設身處地的思考與處理問題。

 

例如,我曾經遇過一位設計師,她在仔細了解我的疾病後,並未向我推薦產品或染燙髮,而是說:「等把你的健康顧好了,我們再來設計一個漂亮的髮型。」

 

許多病友都曾提起勇氣走出戶外,但往往被各種由高處往低處看的「同情心」傷害,因各種莫名或不當的建議,自卑與挫折感不斷倍增。因此可先嘗試放下個人熱切助人的需求,並抱著同理心的態度理解與認識對方,這才會形成雙贏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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