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出走的勇氣

 

文/胡瑋婷諮商心理師

 

從小居住在南投市半山腰裡的三合院,附近不僅沒有公車站,步行到市區也得耗費1個多小時,因此我每次離家總要有些原由,才能請父母親騎車或開車載我,比如去圖書館念書,這也是唯一的正當理由。

 

高三那年,父親一如往常載我到圖書館,我走進大門後躲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確認他離開,才敢快步到鄰近的公車站牌,等待一台前往台中大醫院,能帶我去面對真相的公車。

 

我要去面對什麼真相?幾天前,我因心臟時常悶痛,被父親帶至鄰近診所就醫,當時醫師並未做任何的檢查便診斷,我的課業壓力太大,若再不休學,很有可能罹患憂鬱症。在返家路途上,父親安靜地握著方向盤,隨著路左彎右拐,心似乎也九彎十八拐,而後照鏡裡的我,一口莫名的氣懸在心上,無從宣洩。兩人靜默令空氣凝結時,父親打破沉默,他道:「妳甭重視功課,身體卡重要。」我不忍父親總為我擔心憂慮,於是默默下定決心,獨自面對自己的身體問題。

 

懷著沉重但緊張的心情進入檢查室,並按照護理師的指示鬆開內衣鈕扣,露出胸口,我好奇觀察著一旁奇形怪狀的機器。接著,護理師在我胸口塗上透明黏稠液體,拿出像是「大印章」的器具,不斷用力下壓胸口,疼痛感讓時間變得緩慢,也殺死了我的好奇心。

 

在診間門口等候檢查報告的我坐立難安,腦海中浮現童年的跑馬燈,直到叫號燈顯示我的門診號碼才把我拉回此時此刻。我膽怯地進入診間,醫師望我一眼,便問:「妹妹,妳的爸媽沒有陪妳來嗎?」我鎮定地搖頭。

 

醫師面容擔憂地說:「超音波照出來的心臟有些問題……」我深吸了一口氣,仔細聆聽他的說明。後來我像小大人般,勇敢走出診間,手拿寫著「二尖瓣脫垂」的紙條,前往尋找估價藥品的櫃檯,並付出偷偷存很久的錢。

 

那次經驗,成為我生命中重要的里程碑,小小年紀的我證明了是有能力尋找真相,並獨自面對與承接生命的困難及挑戰。 《本文首刊於自由時報2017-01-13》